倓虛法師的傳記《影塵回憶錄》
因為生活問題,我離開講堂之後,有朋友湊錢,我開了個藥鋪,字型大小是東濟生。我在藥鋪裡,一方面行醫,一方面看善書,後來研究佛經。當時有劉文化,王鳳儀兩個人和我很要好,他們都是朝陽人。劉文化也是和我一樣信一些外道,好參方。他曾經參謁過海城牛頭山性亮老和尚。這位老和尚在南方參學過十餘年,差不多南方大德,他都拜見過,歸依徒弟很多,道心很好,修行也很好。
劉文化見了這位老和尚,把他的外道情形一說,老和尚心直口快的對他說:『你所說的一切,都是外道和佛法背道而馳,都是不究竟!與其你用這麼大的工夫學外道,何不學佛法?'
劉文化信外道,本來也是想對於人生追求個水落石出,他根本也不懂什麼是外道,什麼是佛法,認為都是一件事。所以他當時對性亮老和尚說:
『我每天念金剛經,這還不成嗎?'
『念金剛經固然可以,'老和尚按著他的意思告訴他說:『你能夠再聽聽講,明白了裡邊的理,才能得到真究竟。'
劉文化那時候信心很切,很誠懇,就又問:
『那裡有這大善知識?修行人,能講經;你指給我,我可以去聽。'
性亮老和尚,過去在北方也參學過,又是北方人,對北方情形都很明白,他對劉文化說:
『你可以到北京嘉興寺去參學,那裡有達天老人著的楞嚴指掌,法華指掌,文成和尚有存的版,這兩部經對修行上很關重要!'
同時,性亮老和尚又把修行的簡單法子,和佛法與外道不同處大致為他一說,他很歡喜的就走了。
回來之後,把參訪性亮老和尚的經過,給我們大家背誦一遍,他說: 『我們以前所信的,都是外道;都不究竟,惟有佛學最究竟!原先那條路走錯了,現在我們應當回頭另走正路,研究佛學。'
那時候我們同時在宣講堂研究東西的,有於澤圃(即如光法師)陸炳南(後出家即樂果和尚)王志一,還有其他好些人,我們大伙聽他一說,都很歡喜,於是大伙給他湊一百塊現大洋,讓他到北京去請經,這就是我最初聞到佛法的開始。
(三)八載寒窗讀楞嚴
宣統二年,(一九一 0年)劉文化到北京去請經,住嘉興寺,共一個多月。文成和尚對他很好;還有個老和尚對他說: 『開慧楞嚴,成佛法華!'
這樣對劉文化的信心,就更加堅固了。他回來的時候,在嘉興寺打一堂齋,供供眾,連請經,加來回坐火車,一百塊錢還有富餘。他像唐僧取經似的回來了,大伙都很歡喜!
自從在北京請了楞嚴經之後,我們大伙,沒事就看,得工夫就研究;可是裡邊有些很生澀的句子,還有一些名詞,看幾遍也不懂。繼續再往下看,還是不懂。那時候因為附近沒有知道佛法的,也無從去請問。
以後營口西邊,有一個西大廟,裡邊有一位老和尚,我們都到那裡去請問,他說: 『經還能講嗎?我只聽說有唸經的,沒聽說有講經的。'
原來這位老和尚,也是糊里糊塗的,和我們程度差不多,聽他說這話,真像一個笑話!
從他那裡請問了之後,他不明白,我們依然還是不明白。沒辦法,還是繼續往下看,不懂,繼續又看了七八年工夫,對於內裡的正文都熟悉了,對文裡的條貫大義也漸漸明白了。然而,所領會的意思,都不甚徹底。前後文義雖熟,究竟也不明白他的宗旨在何處。
向來劉文化比我們都心誠,平素他就有個魔道勁,看不懂就在佛前磕頭,跪在佛前求智慧,晝夜這樣幹!
佛法這件事情,看起來似很難,如果念頭正,心理專一,把一切執著看得開放得下,也不很難,只要你有誠心,能長久的去行。
劉文化看楞嚴經看的像入了魔一樣,往往整宿整宿的在佛前求,果然他得一種靈驗!
有一天他在藥鋪裡看楞嚴經,他的對面棹上坐著一位給藥鋪裡管帳的先生,姓黃叫黃聘之。他兩個人相距很近,黃正在低著頭寫帳,劉文化看經像入定一樣,心裡豁然開朗!眼看在亮光裡,現出一種境界來:有山河大地,樓閣宮殿,周匝欄□,清瑩澄澈,儼如琉璃世界一般;還有一些天龍鬼神,護法八部,手裡各拿著寶杵,在虛空佇候著。自己平素所住的這個污濁世界已完全看不見了!劉文化覺得很納悶很奇怪!正在看得出神的時候,忽然來了兩個鬼,而且這兩個鬼還與劉文化認識。
原來這兩個鬼,在世的時候,和劉文化都不錯。後來因為打地畝官司,他兩個因為打輸,氣死了。劉文化雖然官司打贏,可是為爭一點地,氣死兩個人,自己想想沒意思,很後悔。於是把家庭交給他弟弟管理,自己出門訪道尋師,開始禁絕酒色財氣。因為忌色的緣故,夫妻之間失和,他女人氣死了,女人一死,還有一個小姑娘,也隨著死了。自此以後,劉文化覺得更傷心。又沒什麼掛礙,就天天住在我那個藥鋪裡,誠心敬意的看楞嚴經。現在既然遇到這麼一種境界,又看見來了兩個鬼,不但不像生氣那樣;而且來到劉文化跟前跪下了,這時劉文化有點害怕的樣子,就問:『你來有什麼事?'
『請你慈悲!'兩個鬼說:『我們來求你超度我們。'
劉文化想:既是要我超度他,必定不要我償命了。可是;他又猶豫似的對那兩個鬼說:
『我自己還沒解脫,怎麼能超度你呢?'『唉'!那兩個鬼又哀求似的說:『只要你能答應一句,我們踏著你的肩就可以升天了。'
劉文化想:既然不要我償命,我答應一句,還能升天,這何樂而不為呢?就順口答應了一句,『好吧!'兩個鬼走過去,踏著他的肩膀,一齊都飄然升天去了。
不一會,他死的那個女人,懷裡抱一個小閨女也來了。這一次來,不像先前那兩個鬼一樣,她來到跟前很喜歡!把那個小姑娘往地下一扔,就磕頭求度。劉文化答應了一句,他女人和他那個小孩,也踏著肩膀升天了。
劉文化這時候很詫異,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。忽然他過去的父母也來了,見了他很歡喜的,並沒跪下,彼此說了幾句話,也踏著他的肩升天去了。
對於這些境界,劉文化看的明明白白;所說的話,也記得很清楚,究竟也不知是如何一回事。正在這樣思量之間,忽然境界不現了。
屋子裡寂然無聲,肅靜的很!黃先生依然在對面的一張棹子上低著頭寫賬。不但眼裡沒看見什麼境界動作,就是在心裡也沒想到有什麼事。轉瞬之間境界不見了,他忽的站起來問: 『黃大爺!(因為他歲數大,大家都是這樣稱呼他。)你剛才看見了沒有?'
『什麼事!'黃先生抬起頭來,像發呆似的,反問了這麼一句:並且又繼續往下追問『我沒看見,剛才怎麼的啦!'
屋子裡經過兩個人這樣一問一答,把一種沉寂的氣氛衝破了。黃先生因為自己追問的話,沒得到劉先生的解答,也不再理會,依然低下頭去寫帳。劉文化以為剛才的境界,黃先生也同樣能看見,然而相反的,他卻沒看見,劉知道是自己的密事,也就默不發表。
後來,他把這些事情,都清清楚楚的私自告訴了我,當時我對他說: 『這是破識蘊的工夫!識蘊破了之後,往往就能看到這種境界。在楞嚴經上不是說嗎:『精色不沈,發現幽秘,此則名為,識陰區宇。若於群召,已獲同中,銷磨六門,合開成就,見聞通靈,互用清淨,十方世界,及與身心,如吠琉璃。內外明徹,名識陰盡。是人則能,超越命濁。'心經上也說:『照見五蘊皆空。'如果看經的工夫深,對五蘊上不起執著,遇到這種境界不算回事。不過,對研究經的工夫,固然要專,可是;不要執著在這上邊,如果有執著的話,就要入魔了。'
當時我恐怕他入魔,又恐怕他起執著,就隨便這樣告訴他。究竟他是否破識蘊?是不是與經文的意思相符?我因為那時還都在居士身份,也沒去深加考慮,不過姑妄說之而已。
後來,劉文化對這件事情,始終也沒再告訴別人,我天天研究楞嚴經的心,也益發堅固了。到了一九一四年我還把外道思想,和佛教思想糅合在一起,寫成一部『陰陽妙常說',有四五萬字,在上海出版,(將來大家發現可以把它燒掉)出了家正式研究佛經之後,才知道那時候的思想,是著於世諦。不過那部書裡,並沒其他邪見,完全是以苦空無常,來顯示大乘真諦的妙常。如果外道人看過之後,很可能把他引到佛教裡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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