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10月27日,星期四
說來慚愧,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,僅是一個臨急抱佛腳的俗人,和佛最親近的時候往往是我危難或痛苦之時。
自小體質不好,幾年前有段時間,更一度虛弱如風中蘆葦,無法象常人一樣生活和工作,而身上又背負著人生的責任,於是,憂慮深重。那時,床邊放著的睡前讀物幾乎都是清一色的佛經或與佛教有關的書籍。慧根淺,佛經能懂的很少很少,而所謂的懂大約也僅是字義上的理解,佛的正義我是否真的領悟,其實惘然。
後來喜歡買一些帶註解的佛經,無非取巧,試圖攀援著前人的肩膀抄捷徑走入那種玄妙的不可言說的境界。看白話的註解自然是輕鬆多了,一邊看一邊心裡不住地「哦,是這樣」。不過看了就看過了,如水過鴨背,不留一點痕跡。之後,多看了兩本書,才發現每句佛經的解法其實都可以有不同,其深淺角度全在於解經人的修行。我看註解的佛經就差不多像是佛教的公案裡那個有趣的比喻,我只是看到了指月亮的手指,其實並沒有看到月亮。那麼,哪一種解法才是正信呢?怎麼樣才能看到月亮裡的真如呢?我困惑了。拿問題去問一個領我入門的朋友,朋友沉吟了片刻,繼而一笑:你只管去讀佛經經文吧,不要看註解,能懂多少算多少。反覆看、誦,你該懂的時候你自然就懂了。朋友的話聽似含糊,但相信他的指引裡不無禪機。
讀誦識字不識意的經文很容易走神,於是抄經。
抄寫經文,倒是小時候做得比較多的事。大概從7、8歲開始吧,字還識得不多。每年暑假回外婆家住著,抄佛經成每天完成功課之後的功課。外婆是個虔誠的佛教徒,茹素,禮拜,每天早晚課。外婆的佛經幾乎都是線裝的,豎式繁體字。平常用一大塊棗紅色的絲絨布周周正正地包裹著,供在長長的烏黑發亮的酸枝佛案上。抄經之前,有一套程序是必走的:用清水香皂淨手淨面,佛前焚香禮拜,所謂焚香,除了供上一炷市井常用的那種佛香外,還在黃銅的小圓香爐裡,焚上一小根3寸見長,小拇指大小的檀香木,那時檀香木還不像現在普遍,只要有點規模的供品店都能買到,當年用的是外婆專門托人從泰國帶回來的,只在抄經或大禮拜時才焚上。高梁大柱的古屋頓時香煙飄渺,然後,在小圓桌上鋪上一張抄經時用的玉扣紙,從佛案恭恭敬敬地請下佛經,抄經才算正式開始。關於佛經的取用,也是有諸多戒律的。現在還記得的是:不能和刀、剪等利器放在一起、看佛經的時候絕對不能吃食、除了佛案和鋪了玉扣紙的小圓桌,是不能隨便亂放的,有時一不留神,隨手把佛經往凳子上放,馬上會招來外婆的斥責,那是對佛的大不敬。
外婆的用心是希望通過抄經讓我減業積福。而我不過是像所有聽話的孩子那樣,順從而沒有主張地做著大人吩咐的事情。倒是年長一點以後,我能毫無困難地閱讀父親書櫥裡的繁體書籍,無不得益於幼時的抄經。
最近幾年,過得風平浪靜,抄經的事,不再被想起過。近日,被一段似實還虛的人和事,反反覆覆糾纏著,始終走不過去,最後徹底病倒了。傷悲、懊惱、憂慮充斥於心,人迷亂而浮躁,如落水之人,苦苦掙扎而不得其助。佛經,成為我唯一可以抓到的一根稻草。
輾轉不能眠的晚上,披衣而起,擰亮書房的檯燈,抄經。幼年時外婆規定的繁文縟節自然是通通被偷懶掉了。只一力壓制著心頭翻騰著的種種亂如飛絮的思緒,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抄,心裡一邊一字一句地默誦: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……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詬不淨,不增不減,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……」 意隨筆走, 慢慢地就能凝神其中,妄念漸消,混沌的心境一點一點清明起來,如水滌塵。
窗外涼風徐徐,天邊的一輪朗月清暉如灑,鄰室傳來家人熟睡的輕鼾,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謐,歲月依然靜好。佛說:活在當下。當下明月清風兩相宜,值得為那些你以為不能捨棄的東西而錯失眼前擁有的麼?有時我們苦苦執著的未必真的就是我們不能沒有的,更多的時候是我們「不甘心」失去或不曾得到。「廬山煙雨浙江潮,未到千般恨不消,到得還來無別事,廬山煙雨浙江潮」。勘透了,得得失失不外如是。人生太多的緣來緣去便如春花秋月,來去有時,花開時曾經歡喜過,月落時又何必耿耿於懷?「芳草有情皆礙馬」,只有心裡不再牽掛一個人,才能做到真正的隨遇而安啊……站起來,給自己倒一杯開水,喝下,安靜地睡去。
愛護我的朋友知道我夜半抄經,輕斥:「還抄經,不是給自己找累麼!」殊不知,身之累可以歇息,唯心之累,總叫人惶然無計,抄經,是我心靈小憩的涼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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